劉屏專欄-藍天上乍開驟謝的黃花
我國長駐美軍路克基地一架F-16戰機失事,飛行員高鼎程少校隨機墜地殉職,年僅31歲,留下父母、妻子、剛周歲的稚女,以及尚未滿月的兒子。
讓人想起高鼎程隊友的話:那個女孩,將來誰牽她的手進禮堂?那個男孩,將來誰扶著他學腳踏車?讓人想起古智賓上尉,殉職時是新婚,太太剛懷孕。讓人想起金懋昶上尉,殉職時,女兒金存茵尚未滿月,在她成長過程中,「父親」永遠只是掛在牆上那幀發黃的照片。讓人想起空軍軍史專家王立楨寫下的:碧潭空軍公墓每一坯黃土下,埋葬的不只是那位烈士的軀體,他們家庭的幸福也隨之葬在那黃土下。
當年的鄭德裔中尉,就在女朋友李筑媛接受他求婚的次日,駕駛F-86戰機失事。當年的劉履銘中尉準備結婚了,駕駛T-38教練機失事殉職。追思會結束後,女朋友把貴重的戒指還給男方家人。無緣成為一家人的準公婆輕聲說道:「留著做個紀念吧」。還有周大同上尉,在預定結婚的前一天,駕駛F-104戰機執勤時墜海殉職。 高鼎程驟逝,才31歲,令人想起另一位也在這個年齡折翼的林鶴聲。民國53年國慶閱兵,林鶴聲駕駛F-104參演,由於天候等因素,與另一架F-104相撞,那一天是林鶴聲31歲生日前4天。那天犧牲的除了林鶴聲,還有王乾宗。更慘的是另一起,民國52年,周以栗駕駛P2V-7偵察機遭共軍擊落,全機14人全部殉難;那天,台灣多了14個破碎家庭。 林鶴聲畢業自屏東高中,讓人想起另一位也是畢業自屏東高中的飛行員金靖鏘。金靖鏘從空軍官校飛行專修班畢業,寄了張穿著飛行衣的相片給朋友,附言說自己「真的可以執干戈以衛社稷」了。然而不到3個月就不幸墜機殉職,當時尚不滿20歲。 金靖鏘是獨子,我們不知道他是如何說服父母讓他從軍的。也許因為他的父親也是空軍,深切體會那種「想飛」的心志吧。高鼎程的父親說孩子「當飛行員是從小的夢想」,李崗執導的電影《想飛》裡,男主角的父親不也是這麼說? 《想飛》裡,男主角的母親早已不在。現實裡,高鼎程、金靖鏘,以及每位飛行員的母親,哪一位不是天天掛在心頭,日日為愛子祈求平安?退役空軍上校謝啟宇說,他前往軍校報到那天早上,母親反常的沒有起床。他探頭一望,母親面朝牆壁睡著。他說,哪裡是「睡著」?那是天下父母心哪。 高鼎程一位隊友說,這身飛行衣,意味的是責任與榮譽,也意味著風險。飛行本身就有風險,而飛行員的訓練飛行更是高風險,不遜於真正空戰。飛行員出身的前參謀總長陳燊齡說,訓練的驚險程度「就像是在玩命似的」。王立楨說,「因為他們平日玩命,所以我們戰時保命」;美軍在越戰時的統計,每5位殉職的飛行員,4位是在訓練時喪生。 世界各地都有空軍子弟小學校友會,這樣強固的凝聚力源自他們共同的背景:同學、玩伴,不知多少是孤兒。飛行員的遺孀很多仍嫁飛行員。有的不幸二度寡居,卻依然選擇飛行員。有人說這是袍澤間的好傳統,但有位女士的回答更令人難忘:「我要讓我的孩子知道他們的父親是什麼樣的人!」他們的父親,是邱吉爾所說的「從來沒有這麼多人對這麼少人虧欠這麼多」。 李筑媛後來以寫作聞名,她以「藍天之上那乍開驟謝的碧血黃花」形容殉難的飛行員。高鼎程的姊姊寫道:「對我們來說,花謝落土,但那乍開的繽紛將長留心中。」 (中國時報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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